讀《紅樓夢》購吉林物產
《紅樓夢》第五十三回里,賈珍在年前終于盼來了由關外莊頭烏進孝送來的年貨和祭祀品,這支長長的車隊運來的方物,在烏進孝遞呈上的清單上可以看出關東貨的特征,鹿、獐、狍、野豬等,來自東北的深山峻澤,然后是產于松花江、黑龍江流域的鱘鰉魚,以及那些榛、松、桃、杏等山貨和大宗的生活資料。據統計,烏進孝冰天雪地走了“一個月零兩日”運來的這些貢物,大約重量在60萬斤以上,共45種之多。用東北大車載運的話,起碼需要220多輛。按小說中介紹,這些東西均來自寧府在關外的官莊。
清室入關后,東北被封禁。除設置八旗圍場外,在東北建立了大量的八旗官莊、皇莊,在吉林設打牲烏拉衙門,專門負責向宮廷和皇室提供祭祀用的方物和珍貴毛皮、東珠等。到了康熙三十年(1691),內務府在盛京的糧莊達84處,清政府各部門在東北設官莊約126處,其中包括各部及八旗王莊、宗室官莊等,吉林打牲烏拉衙門是直接為皇室服務的免賦單位。它的一項重要任務是捕打為皇室大祭用的鱘鰉魚,為各類祭祀做貢品的松子、蜂蜜、貂皮等。鱘鰉魚是大型魚類,是清室大祀中的重要祭品。清代祭典分大祀、中祀、群祀三等,大祀為祭天地、上帝、太廟、社稷之禮,這些祭祀所需要大宗祭品均來自東北吉林的打牲烏拉衙門,由他們組織牲丁捕撈、生產、運輸。到了乾隆年間,吉林官莊有90處,其中烏拉境內有50處,寧古塔境內有13處,伯都訥境內有6處,三姓境內有15處,阿勒楚喀境內有13處,計有額定莊田1.08萬坰,壯丁900人。吉林官莊壯丁來源主要是,因罪發遣流人,以及八旗王公的賞奴和開戶奴仆組成。
《紅樓夢》中寧榮兩府,在東北各有莊地八九處,均由莊頭管理。第五十三回中出現的老砍頭烏進孝就是寧國府某處官莊的莊頭。這就披露出一個清代東北官莊的大背景。細讀烏進孝的貢單,除人參、東珠外,多是吉林打牲烏拉衙門產品貢品的縮影。而清代吉林將軍每年向清廷進貢的物品中,不乏與烏進孝的貢品多有相似處,主要貢品包括:鱘鰉魚、鱸魚、雜色魚、山韭菜、細鱗魚、稗子米、鈴鐺米、松子、白蜜、東珠、人參等100多種。《吉林通志》載有“吉林屬每歲進貢方物”和“接駕及恭賀萬壽進貢物產”的兩份貢單,比較詳細介紹了清代吉林地方向皇室所進的方物,其中有鹿制品、野豬、野雞、樹雞、鱘鰉魚、稗子米、山楂及黃狐、梅花鹿、狍、獐、虎、熊等珍貴毛皮和魚制品、雜糧制品,山珍土產有松仁、榛仁、核桃仁、杏仁、松子等。這些貢品主要由祭祀用品、山珍野味、珍貴毛皮、蔬菜果品、糧食作物所組成。祭品有春秋兩季祭品,貢品有月貢、歲貢、萬壽貢之屬,這種源源不斷的貢品,直到光緒末年烏拉撤山方結束,貫穿了清王朝的始終。
《紅樓夢》除五十三回烏進孝貢單反映出清代這一社會現象外,賈府奶奶、夫人、小姐們也有吃人參制品的習慣,這些都反映出清代的社會習俗。其中珍貴毛皮的描寫,除對紅樓兒女活躍在大觀園的冬季穿戴外,第一百零五回抄寧府的單子上列出不少。從寧府抄家被登記的物品中看,除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外,珍貴的毛皮占了大宗:如黑狐皮18張、青狐皮6張、貂皮36張、黃狐皮30張,猞猁皮13張、麻葉皮3張、洋灰皮60張,以及媚子皮、虎皮、海豹皮、海龍皮、羊皮等,種類繁多,“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可見寧國府一宅所據裘皮之巨。把前八十回的描寫和后四十回的補敘,便可以看出一個完整的清季八旗貴族之家真實的生活圖景。這些物品的來源與清代東北物產息息相關。楊賓在《柳邊紀略》中介紹,“柳邊外山野江河產珠、人參、貂、獺、猞猁、雕、鹿、狍、鱘鰉魚諸物,至王公宗室,亦各按族分地,令期采捕。”可見,寧府的貢物與被抄家的物品均來自東北、來自八旗的故鄉。清人沈兆褆《貢祭詩》云:
祀典尊崇祭品齊,預儲簿記數堪稽。
帝鄉土物依時貢,鹿尾雕翎敬謹赍。
任何作家的創作都離不開社會生活所提供的信息和資料。曹雪芹和高鶚在創作、續作《紅樓夢》時,對寧府貢品的來源、用途以及社會所需求的狀況,必然要有所了解,然后在作品中作出必要的反映。以烏進孝車隊的行程時間來看,他們走的驛路應該是吉林至盛京的御路,沿著當年康熙帝東巡的線路,由吉林尼什哈上路,出伊通門,越柳條邊,走13站到盛京后,向西南繼續行駛,過大凌河至山海關進入京師皇華驛,共經過34個驛站,行程2245里,到達京師之寧府。除在路上道路一暖一化的耽擱些日,按照這個模擬的行程,烏進孝車隊每天平均要走80里路的行程。按吉林到北京行程時間,與當年康熙帝東巡的時間大體相當。據《吉林通志》載:“乾隆三十三年議準:辦案復議。吉林至京城二千八百八十二里,限二十九日”。又康熙二十一年(1682)東巡數萬人馬往返走了三個月,除去路上休息活動外,往返大致用了64天,那么單程也就是32天左右。這個數字與烏進孝車隊走的“一個月零兩天”大體相同。可見,曹雪芹在描寫賈府與關外官莊方面,參閱了東北官莊及一些歷史素材,形成了小說在描敘時序上的準確性和情節的真實性。
自然,《紅樓夢》是一部以現實生活為基礎的虛擬小說,它不是歷史,也不是對號入座的紀實文學。我們僅從小說在典型環境的描寫上,向我們披露出《紅樓夢》與吉林關系的蛛絲馬跡,它和吉林的關系符合小說現實主義創作原則,為我們解讀《紅樓夢》、解讀清代吉林歷史生活,提供了一個典型的素材。
關鍵字: 吉林 年貨 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