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大雁
懷念大雁
阮樹杞
我的家鄉是膠東半島的一個小山村。這里常年綠翠環繞,風景優美。那些年的秋天,每年都有大雁從我們這里飛過,去南方過冬。而當嫩黃的毛毛狗掛滿柳枝,一行行、一隊隊的大雁便"咯嘎"歡叫著從南方飛來了。于是,從仲秋到初冬,從早春到初夏,從清晨到夜晚,小村的天空,便成了一排排雁陣的舞臺。不管是匆匆路過的隊伍,還是盤旋著要落下歇息的過客,他們都會向小村發出一聲聲親切的召喚。象久別朋友的問候,象節日到來的祝福,一聲聲清亮、高遠,悠揚、動聽。人們在這聲聲雁叫中開始一天的耕耘,在這聲聲雁叫中進入甜甜的夢鄉。這歲歲相約、聲聲如歌的雁叫,給這個寂寞閉塞小山村帶來了美妙的聲音。那是村里人心頭最美的音樂。在那樣的日子里,我和小伙伴們就會經常在高高的山頂上,仰望蔚藍的天空,欣賞大雁排著整齊的隊伍從這里掠過。少年正是愛幻想的年齡,看到這樣的景象,總是心潮澎湃,心馳神往。
大雁是年年遷徙的候鳥。“七九河開河不開,八九雁來雁總來。”北國的冬天寒冷襲人,萬物凋謝,這給大雁尋找食物增加了許多困難。為了生存,它們只有結伴長征,飛到氣候溫暖、食物豐富的南方過冬。但到了第二年春,它們又成群結隊飛回北方安家。北方地廣人稀,天敵較少,它們可以放心繁殖后代;同時春天一到,北方的日照延長,樹木生長旺盛,昆蟲很多,有利于它們尋找食物,養育雛雁。
大雁的遷飛就象有人指揮著一樣,一會兒排成人字形,一會兒又排成一字形,在高空中飛向同一個方向飛翔。大雁的飛行速度很快,每小時能飛69~90千米。它們的旅途是比較漫長的,往往需要飛行一兩個月。在長途的旅行中,大雁排成整齊的隊伍,還可利用群體的力量防御敵害。它們總是選有經驗,身體強壯的老雁當“隊長”,也就是頭雁。頭雁飛在隊伍的最前面,而讓幼小體弱的小雁在隊伍中間。頭雁飛行的過程中在其身后會形成一個低氣壓區,緊跟其后的大雁飛行時就可以利用這個低氣壓區減少空氣的阻力,有利于整個群體的持續飛行。 人們了解了這一點,在中長跑的比賽中,一些有經驗的運動員不會一開始就去跑在第一位,而是緊跟一個人后面跑。因為這樣空氣對他的阻力會比第一位的小,跑起來就更省力。
大雁渾身是黃褐色的,體型像一只鵝,當地也有叫“野鵝”的。深秋初冬,村南河灘旁邊的小麥長勢喜人,綠茵一片。由于臨近河水,經常是路過這里的大雁的宿營地。河灘旁肥美的麥苗自然就成了大雁旅途中最可口的美餐了。大雁的喙和鴨鵝的喙一樣,扁而闊。它們吃麥苗,不是咬下來的,而是咬住麥苗,頭一擺,連拽帶扯地拔下來的。它們在麥地里排成一排,一路吃過去。河灘地又松又軟,麥苗往往被它們連根扯出來。它們吃過的土地,第二年連籽種也收不回來。 由于大雁糟害了田野里的麥苗,它們被農民視為害鳥。所以,盡管大雁的姿態是那么優美,叫聲是那么誘人,每年大雁過境的那些日子,依然遭受無情地捕殺。
捕殺大雁常用網套,網是用馬尾和麻繩編成的,麻繩用木橛子固定在土地上,大雁進食時不小心一腳踏進套子,會越扯越緊,掙扎的大雁就會被活捉。但由于沙地不易固定木橛子,往往有的大雁帶著網子就飛了,所以常用的是火槍獵殺。獵人兩人一組,半夜里趁大雁熟睡的時候涉水爬上灘地,悄悄的靠近。等到了射程之內,故意擦燃火柴,警醒沉睡中的雁群,在他們驚慌展翅,起跑欲飛之時,“呯”的一聲槍就打響了!農民們用的是土槍,殺傷力很大,往往一槍可打下好幾只。大雁是忠于愛情的鳥,如果配偶死亡或受傷,另一只會繞著愛侶徘徊哀鳴,即使被獵人活捉或棍棒打死,也不愿離去。
大雁宿營的時候,都派有"哨兵"執勤。"哨兵"一般有兩只,分別在營地兩側"站崗"。“哨兵”的警惕性很高,往往在獵人遠遠沒有靠近時,“哨兵”就會發出警告,整個雁群就會馬上撤離。人們利用了“哨兵”的忠誠,晚上借著風勢,把一個風干過的輕盈的團狀植物放在麥地里,在風的驅動下緩慢地從大雁的宿營點滾過。這時候,“哨兵”大聲鳴叫,等飛起來的大雁看看并沒有什么危險,便繼續宿營。這樣重復幾次,“哨兵”鳴叫以后,大雁大意而無動于衷,人們就可以靠近張網捕捉了。
那時村里的年輕人都去捕獵大雁,一方面為了保護麥田的麥苗,另一方面大雁也是少有的美味。但是父親從來沒有參加捕雁。當我垂涎人家吃的雁肉時,他給我講起了一段有關大雁的故事。那是十多年前,我爺爺在田里耕地時撿到了一只受傷的大雁,帶回家時用繩子將大雁栓在了院子里。夜里又飛來了一只大雁,兩只大雁在嘰嘰嘎嘎講了一夜的話。早晨起了床,當我爺爺去看大雁的時候,沒想到,兩只大雁脖子纏繞在一起,絞死了。爺爺看了說:“這就是鳥類的經典愛情,為愛忠貞不渝,誓死如歸。”當天奶奶在后山挖了一個坑,將兩只烈雁合葬在一起,并祈禱兩只烈雁來世依然能做一對恩愛的夫妻鳥。從此爺爺再也沒有傷害過大雁并堅決不讓父親參加捕獵大雁的活動。
使大雁遭受毀滅性打擊的,并不是人類的捕獵活動,而是農藥的大量使用。人民公社“以糧為綱”,加大了殺滅大雁的力度,莊稼地上撒了大量的農藥。那些年的冬季,常常在灘地上可以看見整群整群的大雁被毒死。
“今年寒到江鄉早,未及中秋見雁飛。”這種情景很多年也沒有見到了。盡管現在大家已經意識到保護大雁的意義,國家也把大雁劃成了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但是,從上一世紀七十年代以來,大雁在一年一年的減少。在清霜微寒、殘月在天的早晨,在秋風蕭瑟、晚霞如血的黃昏,人們已很少再見到那排成人字、一字隊形,鳴叫著南飛的遷徙者了。
小時候的一天,夕陽把漫天的云彩染成緋紅。她透著橘紅色的臉,慢慢的慢慢的那臉藏進山的背后,那么沉靜。紅紅的夕陽還露半個頭時,一群大雁排著“人”字由南至北從她面前飛過,立刻就被她的柔情光輝包圍,仿佛鍍了一層金。一時間,我幼小的心靈被撼住了!真的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描述,或許那美是根本無法形容的。直到現在,那個景象還清晰地刻在腦海里。只是我不知道何時再能感受到那樣的意境,何時再能有大雁的歸來呢?
關鍵字: 半島 南方 天空 我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