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岳麓山游感

離長沙是如此之近，卻從未到過岳麓山。迎著和煦春風，頂著春日暖陽，今天到底是到此一游。然而同伴們都要求坐車，也只好違心地一路上去了。需知我本人是最喜登山，在汗淋如雨中，體驗一種酣暢淋離的痛快。我原來對岳麓山抱著無比的向往，心想她一定是如廬山般秀美的，如泰山般巍峨的，但我看到一叢叢灌木將山頂山坡層層覆蓋，就象一個小黃毛丫頭發育不全的頭發，頓時大失所望。這地方，既沒有參天的大樹將山布置得幽深神秘，也沒有淙淙的流水將山打扮得生動水靈。我不禁覺得枉為此行了。??車子在山頂停了下來。一片草坪，幾個游人，幾棵小樹，幾條小道。我內心深處充滿對岳麓山的鄙視。覺得她仿佛欺騙了我。就象談戀愛的時候，別人給你相親，說對方有多么好，見了面卻發現原來很粗鄙一樣。我不否認自己帶有極深的成見，又對岳麓山是抱著極高的期望。我只好無奈地和朋友走向一條小道。大約100米到了盡頭。這道不曲折，也不幽深，更感覺不到什么浪漫。我甚至一下從期望的峰頂跌到失望的山谷。其實山原本沒有任何錯誤。在路的盡頭。我看到一塊小小的碑，上面寫著“古炮臺”三個字。我不禁想起長城底下那兩門大炮，那兩門大炮是多么壯觀呀。我又想起長城底下的巨石和毛主席的“不到長城非好漢”，再比著這小小的碑，甚至覺得它有些可憐。我帶著無奈的，懊喪的心情在一塊石頭上休息，隨意在向遠方眺望。下面有一些層層疊疊的房屋，有些行將泛青的稻田。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覺得視野慢慢地開闊起來。雖然是春天，今天卻是艷陽高照，然而霧卻比陽光還濃，所以陽光直想掃開霧，而霧卻總纏著她，他們玩著互相貓捉老鼠的游戲，卻全然不知由于他們的介入，使得這山及山底下的一切都有了一種莽莽蒼蒼的感覺。長沙城盡收眼底。而炮臺所處的位置，卻是易守難攻，視野極其開闊。我不禁仔細瞧了一下碑的說明。原來，這炮臺所在位置，原來真有炮臺。在1939至1942的長沙會戰中，我軍與廣大長沙民從先后三次與日作戰，并在此地設了高射炮。“成則以功勛報祖國，死則以長沙為墳墓”,國民黨官兵抱著必死的決心投入戰斗，先后取得了三次大捷。然而在1945年，長沙還是淪陷了。我摸摸這塊不起眼的石碑，再極目遠眺，有了一些悲愴的情懷。這塊小小的石碑，記載的是多么厚重的歷史。我抱著游山玩水、怡情養性的想法，還在抱怨這山景色不夠幽深，空氣不夠潔凈，然而，我何曾聽到風中子彈的呼嘯？那段植被茂密的淺壕，我還在抱怨這路的陡峭，何曾想到過有過成批的、和我們一樣年輕的身體，曾決然用命抵擋炮火。再不做白頭到老的想法？我不禁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淺薄與矯情了。??就這樣一言不發的，我們又來到了黃興墓。在一處開闊的山坡上，一塊四方的白玉石靜靜地立在那兒，上書“黃公克強之墓”。一代偉人黃興，就這樣安靜地長眠于此。在黃興墓廬里，我看到這樣的詩：“獨立雄無敵，長空萬里風。可憐此豪杰，豈肯困樊籠。一去渡滄海，高揚摩碧穹。秋深霜氣肅，木落萬山空。”原來這是黃興的<詠鷹>詩。我仿佛看到了在那內憂外患的舊中國，黃興對著灰色的天空，希望自己走出書齋，做長空雄鷹的浩氣和豪壯。“朝作書，墓作書，雕蟲篆刻胡為乎？投筆方為大丈夫!”想象青年時代的黃興，投筆從戎的決絕與勇氣。“江漢蕩蕩，這似水流年，常記取八月十九，風云郁郁，愿中華民國，繼自今萬歲千秋。”想著黃興在武昌起義勝利一周年以后，對酒當歌的灑脫與激情。歷史倒退了九十年。我的眼睛定格在那些畫面上，一次次的回不過神來。?“科科，快來看啦。”有同事把我從囈想中拖了出來，原來黃興墓旁邊，便是著名的“鳥語林”。我抬頭望著那高高的圍墻，圍墻上面有些高近十米的巨網，就這樣一堵大墻和巨網，硬是網住了近200多個品種5000多只鳥。只看見有鳥在天上飛越盤旋，卻沒有飛出網的。這偌大的占地40畝的大囚籠，硬是將原本在大自然中展翅高飛或怡然自在的鳥困在這兒，讓它們過著衣食無憂的富貴生活。人可真是世上最聰明又最殘忍的動物。我不禁問身邊的同事：“這鳥為什么不飛出去呢？”同事回答我說：“在鳥的翅膀下面，有一根專門用于飛行的肌肉神經，你只要在它幼年的時候拿針一扎，它便不能夠再飛了，但可以順利生長。”同事的話顯然不可信，但我想，鳥和人類一樣，一定有好逸惡勞的天性。養尊處優的日子過久了，不再需要捕食，不再需要拼搏，便失去了戰斗的勇氣。??由于時間的關系，我們只是將岳麓山草草地瀏覽一遍就下山了。在驅車經過桔子洲頭的時候，我看著那片三角形的沙洲，思緒將我拉回到80年以前，1925年秋天，一位身材魁梧、衣著樸素的年青人，來到了桔子洲頭，他望著滾滾北去的湘江水，望著楓林如火的岳麓山，發出了這樣的感慨“望蒼茫大地，誰主沉浮？”這位瀟灑、飄逸的偉人兼詩人，是多么的令我們深深緬懷啊。??旅程已盡。當初我想尋求視覺上的舒適與浪漫已蕩然無存。在我眼前浮現的是滾滾硝煙，而今硝煙已冷，痕跡模糊。我們走在和平、繁華的大街上，尚為衣多衣少天熱天冷而憂愁煩惱，尚為菜咸菜淡郁悶牢騷，而岳麓山之游，卻似乎給我洗重新洗了一下腦。我腦里不禁回蕩著《詩篇》第8篇，“我觀看你指頭所造的天，并你所陳設的月亮星宿，便說，人算什么，你竟顧念他？世人算什么，你眷顧他？你叫他比天使微小一點，并賜他榮耀尊貴為冠冕。你派他管理你手所造的，使萬物就是一切的牛羊，田野的獸、空中的鳥、海里的魚、凡經行此道的，都服在他的腳下。”是啊，人是如此渺小，而人卻掌管一切。讓我們緬懷偉人、緬懷先烈，想象一下那些籠中的鳥兒，想象一下那些戰火紛飛的歷史，我們就不會過得如此頹喪無聊。??“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你，或者我，還有他。我們先主宰自己，再聯合起來，形成一股浩蕩的洪流，共同主宰世界。??樂哉……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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