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魂
去年七月去重走川西的路,因為同行的一位伙伴夜晚在新都橋的旅館里突然心臟感覺到了異常的不適,快到寫下遺書的境地了;第二天,我們就匆忙趕往低海拔的雅江縣去,于是在雅江的峽谷就有了一個星期的短暫停留。
我們在縣城的醫院給同伴作了檢查,然后在城外,雅礱江的一條小的支流邊上,名字叫做八角樓鄉的地方,找到一家名叫藏江春的客棧,和店家談好了食宿的價格,預備長期居住下去,直到伙伴完全康復。
八角樓鄉依山傍水坐落在山峽里,許多樣式獨特、裝飾鮮艷的,宮廷一般的藏居錯落有致地站立在山谷中。藏江春是一位來自康定的四川老鄉開的客棧,三層樓的藏居,裝修得嶄新,在二樓華麗的走廊里,還可以聞到新刨木頭家具的味道,我們的窗戶外面是一片開闊的青色玉米地,遠處還可以看到那漸次坐落在山峽中的藏寨。
夏天的早晨,天還沒亮的時候,清脆的鳥鳴就在窗外暢快地響起的時候,我就醒來了,走出去,站到山上,潔白的霧氣東邊一條帶子,西邊一片白練,使人不得不生出一種廣闊而寧靜的詩意來:誰的屋,宮闕輸,山澗水邊似林木;輕的煙,薄的煙,隱逸飄渺山水間,白的霧,輕的舞,如雪如絮空中舞。
兩天下來,八角樓藏寨的人家幾乎被我走遍了,隔天就有新結實的朋友,叫他們的孩子來找我去家里去,伙伴們有些坐不住,第三天就全都開拔出去了。晚上聚攏的時候就通知說,明天,老李師傅邀請我們去他們的老家去,要早點準備一下。
早晨吃了早飯,老李就來了,還親昵地懷抱著他的小孫子。老人頭發花白,穿一件銀灰色襯衣,挺直的鼻梁在牛仔帽檐下面顯得英俊而神采奕奕。我們從八角樓出來,過了縣城,順著雅礱江朝走婚大峽谷的方向走,老李的老家在一個叫馬鞍山的鄉上。
在雅礱江上,其時正有許多隧道和大型水電站在建設中,沿途有兩個巨大的采石場,老人就指著給我們驕傲地介紹,那石場就是他承包的了!
(那高高的山,是否裝在你的胸膛)
出了縣城大約二十來公里,在路邊一個陡峭的山壁上坐落著一個村寨,我們停留了片刻,車就繞上了一條山道,山路看去險峻,彎彎曲曲地朝上延伸。因為深知我的同伴車技不是太好,我就建議不要開車上去了罷,然而老李師輕描淡寫地安慰我說不要害怕,我們這里的人都是開上來的。我硬著頭皮坐在車里,再走,道路太陡了,車子老是熄火,我就不愿意坐車了,要下來走,外面的山地里,開著許多不知道名字的小花,色彩鮮艷,一層一層地羅列在山地里。
我和妞兩個人下了車,在灑滿陽光的山間道路上剛松了一口起,跟在車后面才走了沒有二十米,忽然前面一個拐彎處,隨著一聲巨大的悶響,車子的右后輪已經懸掛到路邊的山邊上了。我們沖上去,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抱著孫子的老李師,顯然受了驚嚇,但是能看出他的驚訝,主要是由于懷抱著自己心痛的孫子。
我們沖過去開了左邊的車門,把他的孫子接過來,抱到路邊安全的地方,等看清楚了面前的形勢,大家都從車里退出來,幸虧底盤卡在了路基上,防止了車子進一步朝下滑,現在需要找人來救援了。
老李走到山頭凸出的地方去,拿手機打電話找人,找尋到的熱鬧恰好不在雅江,老李又電話到家里,通知了他的小女兒,讓村里來出兩個拖拉機幫忙拉我們的車。
正午的陽光照在江邊的山上,熱烈地炙烤著山坡上那些茂盛油綠的玉米、雜草、藤蔓,我們坐在一棵有小片葉子的樹下歇息等待。老李的孫子,因為太陽曬著的緣故,小小的鼻梁上都沁出了汗珠,孩子總是要爺爺抱著,不和我們親熱。
老李把別在腰間的藏刀取下來,去修剪路邊長得越來越茂盛而致遮住路面的籬笆,鋒利的藏刀在他手上,所到之處,那些鮮嫩的紙條很快斷落下來躺到了草叢里。那小孫子要去拿他手上的刀子的時候,老李就說等你大了,爺爺就給你好好的一把!
遠處拖拉機突突地響,三個男人還有一個面貌清秀的女子都來了,老李就給我們介紹說那就是他的小女兒,他們說自己的女兒說是我的小女子,言談間透露出對自己孩子的無限喜愛和自豪;剛到面前,山上又來了另外的一輛拖拉機,來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全都下來了,老李張羅著把他們帶來的鐵絲,鋼繩系在我們車的底盤上,跑過去拿了把鋤頭來把車下面的路基刨平整了,于是揮手命令:拉!
才一瞬之間,那車仿佛一個小小的白色玩具,被他們幾個輕輕地就拉到路上來了,大家還大笑著說光我們抬也抬得起來啊,這么輕巧的;然后又來問我的同伴,你怎么搞的,這里你都會開下去掉啊!
大家抽了煙,道了謝,來往的車都各自在山坡上走散了,我們繼續朝老李家去。
(那潺潺的水,在你心中是否海洋!)
老李家坐落在一個馬鞍形的山頭上,雅礱江在馬鞍山村的左右繞成一個巨大的3字,馬鞍山村的人們就居住在這個馬蹄形的山坳里。馬鞍山的藏居,樣式和八角樓的又不一樣,墻面和樓頂的那些裝飾沒有八角樓的民居鮮艷,但是那灰黃的土木結構雄偉建筑,在馬鞍山以一種整齊劃一的恢宏氣勢錯落緊湊地排列著,透露一種厚重而大氣的威嚴之感。
這里的環境相對封閉,基本沒有什么人外人來。站在老李家樓房的頂上看,西面是雄偉的高山,山頂的天上漂浮著遼闊的云霞,東面是綿長巨大長著茂密樹林的長坡。老李說順著那里走兩天,就可以到達高爾寺山山口,我對川西的埡口最是情有獨鐘的,仔細看,那些綿長的林帶以及林帶邊緣的苔原地貌,那是生長綠絨蒿、馬先蒿的理想地帶,要是能從這里走到高爾寺山去,那真是不錯的選擇啊。
那樣炎熱的夏天的中午,老李家的客堂里顯得陰涼干爽,透著陣陣清涼的氣息,家里鍋灶、居家過日子的用具都打整得干干凈凈,有一個巨大的酥油桶,用帶著刺釘痕跡的藤條梏好的,已經被勤勞的主人磨得油亮油亮。
在老李的家里喝了酥油茶、吃了糌粑……李家漂亮的女兒,立刻生火給我們做了酥油包子和酥油餃子,還現去擠了新鮮的牛奶……在這么一個遠離城市的地方,他們家的一切吃的用的幾乎都是自己生產出來,老李殷勤地招呼我們,對我們中的兩個男士尊敬有加,和他們講紅軍廟的故事講他們家的一本古書怎么在文革中逃脫了洗劫……
吃過午飯,老李帶著我們到先前我們在他們家的屋頂上所見的大坪地去。在馬鞍形山口的頂端,有一片巨大的山頂平地,那里三面被雅礱江環繞,是一個觀賞江峽風光和藏寨的絕妙所在。
看去那么近的距離,我們走起來才發現那是很遠的一段路程,先繞過村莊,然后上一段陡峭的山梁,再沿一條隱蔽的飲水溝渠走兩三公里、再上山才能到達那里。
老李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抱著他那形影不離他的孫子,帶我們爬山上去。那時正午的陽光更毒了,我們空手走在山路上都不免氣喘習習,老李的孫子大約也有三四歲,抱在他的懷里,那更是非常勞累了;我的母親在家里帶我的侄兒的時候,等侄兒能走路的時候,小家伙總是要下樓去玩耍,等玩夠了又走不動,母親就抱他回家,每日那么來回幾次,人是非常勞累,帶孩子是力氣活,這個我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我趕上前去硬要幫忙換他抱一抱,老人就不容置疑地搖頭,說我抱不動讓我不要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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