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升起的地方

阿浩發來要去西藏的貼子時，我正趴在床上看一本《茫茫轉經路》的書，看得我心醉神迷啊，整天做著關于西藏的夢。收到貼子后立刻打點行裝，背起我那只著名的大旅行包上了開往成都的火車…… 一笑泯恩仇的原則 從成都出發走川藏路，阿浩就開始囑咐我：千萬不要和藏民發生沖突，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要微笑———“一笑泯恩仇”。 早上剛上路就被警察給攔下了。我們走了單行線。司機灰溜溜地跟在警察后面解釋，警察不理。阿浩忙下車追過去。阿浩頭上一頂卷了邊的黑氈帽，太陽鏡反架在后腦勺上，穿著一條本來就破了一個洞，又在車上被釘子掛得露出了半個小腿的牛仔褲。警察顯然對他這條破褲子沒什么好感，一臉冷淡地扣了我們近20分鐘才放我們一條生路。 到康定時天下大雨，到了住處馬上把自已裝進防雨布的外套里，然后去逛街。 我在一家小店里買了一張藏戲面譜，十多顆綠松石和幾件掛飾，要出門的時候跟一個滿身“武裝到牙齒”的康巴大漢撞了個滿懷，捎帶還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腳。踩得我那個疼啊。擱在武漢我就得跳起來了，可這是藏區。我想起阿浩的話，“要微笑”。于是沖著那漢子綻開笑容，那康巴漢子不明就理和他的同伴一起沖我咧著嘴做笑狀，我暗想他的牙可真白，又一想是因為他皮膚黑吧。可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把門擋了個嚴實，我出不去只好努力維持著臉上的最佳笑容。結果是我們兩個人像一對傻瓜似地對著傻笑，直到后面進來的人把他推開。回到房間里我腮幫子都疼了。 六七六十三 阿浩和我在街上找了家四川人開的小餐廳吃飯，成團的蒼蠅前仆后繼地在桌上飛舞。一個不留神蒼蠅就像自殺飛機一樣撞進湯碗里表演仰泳。阿浩一邊揮舞著左手跟蒼蠅作戰，一邊趕緊運動嘴巴。那頓飯吃得聲色俱全。 吃完飯跟阿浩在街上轉悠，街頭看見一位老人在賣葡萄干，七塊錢一斤，上去買了一點。攤主的普通話說得含含糊糊。他伸出兩個手指“六兩”。我拿出4塊二毛錢遞過去。老人一擺手“六塊三”。我愣了一下，腦子里很快把乘法口訣過了一遍，六七四十二，“沒錯呀”。老人一直擺手一邊說“六七六十三。”我說“你這帳是怎么算得呀?明明是四塊二嘛。”“六七六塊三。”老人堅持說。我有點發呆，看著阿浩，問：到底我們倆誰大腦缺氧啊!旁邊一位小伙子笑著對我說：“是九兩，九七六十三。”原來“九”是可以讀成“六”的啊? 阿浩“噗”地一聲笑起來：你不缺氧誰缺氧啊? 藏家第一寨 第二天翻過了海拔4200米的折多山后進入一處草原，遠遠地我就看見一隊康巴漢子馬蹄踏踏你追我趕呼嘯而來。我扒在窗戶上大叫阿浩：“快看賽驢啊!”全車一陣暴笑。 阿浩笑得眼淚四濺：那是馬啊，不懂還那么大聲? 經過木格措———漢語“野人海”的意思，這是高原上不大的一個湖，湖水碧綠，湖面如鏡。在山的缺口處，白云一朵一朵地生出來，在湖面上變幻成各式各樣的形狀。天雖然陰著，但依舊水洗一樣純凈蒸騰。 下午到一個大院子里的兩座藏式小樓。小樓有三層。一層住牦牛和馬，二層住男人，三層住女人。我站在院子里竊笑。阿浩過來說你笑什么?我說你看，在女人和牲畜間隔著男人呢。所以男人是半人半什么的動物。阿浩看著我，作勢過來恨恨地說：你罵誰?我大笑著往樓上跑，全忘記這是高原，只兩步，就一頭栽倒在樓前的臺階上。 房東和阿浩把我抬到床上放平，我的心狂跳不止。 不知躺了過久，睜開眼看見房東和阿浩都在我身邊坐著，看我緩過勁來。房東說：剛上來不能跑，這里海拔3700呢，好好躺下睡一覺吧。 第二天清晨醒來，一睜眼看見窗外一片艷陽。天晴了，這是進藏后的第一個晴天。 走出門去，星星點點的野花開得散散的，遠遠近近的牦牛、馬、羊星羅棋布般地在草甸子上撒落著，懶懶地踱步。對著廣沃無垠的草原和變幻萬千的白云，這才知道為什么會有發自內心的真正的歌，才能讓我們這些紅塵滾滾中的人心平氣和地審視著自已的內心，并感受到藍天，綠草，動物的眼。 喇嘛、覺姆和彩虹 塔公寺，是個不大的寺院。我進大殿時正碰上喇嘛們準備吃午飯。他們每人的午飯是自已做。用一個黑色的大碗，里面放上青稞面，倒上酥油，一手抱碗一手揉面，一直揉成團狀，像蘭州人做拉面一樣。回到大殿入口處，七八個喇嘛每人端一個大黑碗正在吃飯，我走過去問：可不可以給他們照張像，一個大眼睛喇嘛笑著說不可以，我立刻道了聲對不起，走開。 大殿右邊的藏經室，據說是文成公主時期修建的，里面供奉著文成公主當年帶來的釋迦摩尼像。出來時天突然下起雨來，一個人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再進去。藏經室里來了兩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她們一手搖著經筒，一手拿著念珠，在佛像前長磕。那張刀刻一樣的臉很是平靜詳和。一時間心就像被一雙手輕輕地觸動了，那種大慈大悲讓我悲憫不已，淚水一下子就流下來。這種感覺，我在第一次聽誦佛號聲時有過。我把頭抵在釋迦摩尼佛像的腳上不住地哽咽。站起來從左向右轉了三圈，在經堂門口右側，一位喇嘛在我脖子上系上一根黃線，雙手合十說：扎西得勒!我頓時大慟，淚如雨下。 車開到了甘孜布絨寺山下。寺里的“覺姆”(漢人說的尼姑)們都很年輕，她們的臉被高原的太陽曬得紅紅的，非常健康。看到我們非常親熱，“阿姐阿姐”地追著叫，一次能看到我們這么多人，在她們一年也許只有一次。一個個開心得像過節的孩子。親親熱熱拉著我們的手，我問了一下，年紀不過在十幾二十歲，都還是些妙齡的女孩子。 阿浩和他的朋友們帶來了去年在這里給她們拍的像片，覺姆們你擁我擠圍成一堆。每人拿到自已的相片就開心地大叫一聲。每個人都酷愛照相，她們一看見我就叫：阿姐，給我照一張么!阿姐，給我照一張么!阿浩他們大包里裝著各式各樣的鏡頭和膠卷，什么反轉的、黑白的，像機也有好幾個。相比之下我就大出其丑了，我揣著個傻瓜相機，連裝卸膠卷都要別人幫忙的。 第二天是法絨寺開光，下午又下起了大雨，而且雨越下越大，大家都擔心明天的天氣。等到晚上七點多鐘，太陽突然出來了。東邊日出西邊雨。大家正說著應了這句詩，突然在東邊，一道彩虹一點一點地從遠遠的山腳下長起來，彩虹跨越了群山、跨越了廣闊的草原、跨越了法絨寺上空，伸進了另一座山頭碧藍的天空。一個大大的圓弧，把法絨寺和它周圍的山脈完完全全地劃了進去。正驚嘆著，又一道彩虹沿著第一道彩虹的軌跡慢慢地長出來了。此時半天朱霞，璀璨如焚，草原上的樹木、帳篷、牦牛，馬……鍍上了一層夢幻的顏色。 八月雪和吃牦牛肉的魚 晚上照樣下雨。因為頭天帳篷漏雨，普布澤活佛怕我們受凍，讓我們睡在寺院的大殿里。早上被凍得醒過來，跳了幾腳出門，啊———昨天還翠綠的山脈變得一片雪白。山上下雪了!八月天哪!趕緊跑到廚房，守著爐臺再也挪不動腳步了。阿浩更甚，他假裝幫覺姆們做飯，把大半個身子都趴在爐臺上了。阿浩發來要去西藏的貼子時，我正趴在床上看一本《茫茫轉經路》的書，看得我心醉神迷啊，整天做著關于西藏的夢。收到貼子后立刻打點行裝，背起我那只著名的大旅行包上了開往成都的火車…… 一笑泯恩仇的原則 從成都出發走川藏路，阿浩就開始囑咐我：千萬不要和藏民發生沖突，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要微笑———“一笑泯恩仇”。 早上剛上路就被警察給攔下了。我們走了單行線。司機灰溜溜地跟在警察后面解釋，警察不理。阿浩忙下車追過去。阿浩頭上一頂卷了邊的黑氈帽，太陽鏡反架在后腦勺上，穿著一條本來就破了一個洞，又在車上被釘子掛得露出了半個小腿的牛仔褲。警察顯然對他這條破褲子沒什么好感，一臉冷淡地扣了我們近20分鐘才放我們一條生路。 到康定時天下大雨，到了住處馬上把自已裝進防雨布的外套里，然后去逛街。 我在一家小店里買了一張藏戲面譜，十多顆綠松石和幾件掛飾，要出門的時候跟一個滿身“武裝到牙齒”的康巴大漢撞了個滿懷，捎帶還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腳。踩得我那個疼啊。擱在武漢我就得跳起來了，可這是藏區。我想起阿浩的話，“要微笑”。于是沖著那漢子綻開笑容，那康巴漢子不明就理和他的同伴一起沖我咧著嘴做笑狀，我暗想他的牙可真白，又一想是因為他皮膚黑吧。可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把門擋了個嚴實，我出不去只好努力維持著臉上的最佳笑容。結果是我們兩個人像一對傻瓜似地對著傻笑，直到后面進來的人把他推開。回到房間里我腮幫子都疼了。 六七六十三 阿浩和我在街上找了家四川人開的小餐廳吃飯，成團的蒼蠅前仆后繼地在桌上飛舞。一個不留神蒼蠅就像自殺飛機一樣撞進湯碗里表演仰泳。阿浩一邊揮舞著左手跟蒼蠅作戰，一邊趕緊運動嘴巴。那頓飯吃得聲色俱全。 吃完飯跟阿浩在街上轉悠，街頭看見一位老人在賣葡萄干，七塊錢一斤，上去買了一點。攤主的普通話說得含含糊糊。他伸出兩個手指“六兩”。我拿出4塊二毛錢遞過去。老人一擺手“六塊三”。我愣了一下，腦子里很快把乘法口訣過了一遍，六七四十二，“沒錯呀”。老人一直擺手一邊說“六七六十三。”我說“你這帳是怎么算得呀?明明是四塊二嘛。”“六七六塊三。”老人堅持說。我有點發呆，看著阿浩，問：到底我們倆誰大腦缺氧啊!旁邊一位小伙子笑著對我說：“是九兩，九七六十三。”原來“九”是可以讀成“六”的啊? 阿浩“噗”地一聲笑起來：你不缺氧誰缺氧啊? 藏家第一寨 第二天翻過了海拔4200米的折多山后進入一處草原，遠遠地我就看見一隊康巴漢子馬蹄踏踏你追我趕呼嘯而來。我扒在窗戶上大叫阿浩：“快看賽驢啊!”全車一陣暴笑。 阿浩笑得眼淚四濺：那是馬啊，不懂還那么大聲? 經過木格措———漢語“野人海”的意思，這是高原上不大的一個湖，湖水碧綠，湖面如鏡。在山的缺口處，白云一朵一朵地生出來，在湖面上變幻成各式各樣的形狀。天雖然陰著，但依舊水洗一樣純凈蒸騰。 下午到一個大院子里的兩座藏式小樓。小樓有三層。一層住牦牛和馬，二層住男人，三層住女人。我站在院子里竊笑。阿浩過來說你笑什么?我說你看，在女人和牲畜間隔著男人呢。所以男人是半人半什么的動物。阿浩看著我，作勢過來恨恨地說：你罵誰?我大笑著往樓上跑，全忘記這是高原，只兩步，就一頭栽倒在樓前的臺階上。 房東和阿浩把我抬到床上放平，我的心狂跳不止。 不知躺了過久，睜開眼看見房東和阿浩都在我身邊坐著，看我緩過勁來。房東說：剛上來不能跑，這里海拔3700呢，好好躺下睡一覺吧。 第二天清晨醒來，一睜眼看見窗外一片艷陽。天晴了，這是進藏后的第一個晴天。 走出門去，星星點點的野花開得散散的，遠遠近近的牦牛、馬、羊星羅棋布般地在草甸子上撒落著，懶懶地踱步。對著廣沃無垠的草原和變幻萬千的白云，這才知道為什么會有發自內心的真正的歌，才能讓我們這些紅塵滾滾中的人心平氣和地審視著自已的內心，并感受到藍天，綠草，動物的眼。 喇嘛、覺姆和彩虹 塔公寺，是個不大的寺院。我進大殿時正碰上喇嘛們準備吃午飯。他們每人的午飯是自已做。用一個黑色的大碗，里面放上青稞面，倒上酥油，一手抱碗一手揉面，一直揉成團狀，像蘭州人做拉面一樣。回到大殿入口處，七八個喇嘛每人端一個大黑碗正在吃飯，我走過去問：可不可以給他們照張像，一個大眼睛喇嘛笑著說不可以，我立刻道了聲對不起，走開。 大殿右邊的藏經室，據說是文成公主時期修建的，里面供奉著文成公主當年帶來的釋迦摩尼像。出來時天突然下起雨來，一個人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再進去。藏經室里來了兩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她們一手搖著經筒，一手拿著念珠，在佛像前長磕。那張刀刻一樣的臉很是平靜詳和。一時間心就像被一雙手輕輕地觸動了，那種大慈大悲讓我悲憫不已，淚水一下子就流下來。這種感覺，我在第一次聽誦佛號聲時有過。我把頭抵在釋迦摩尼佛像的腳上不住地哽咽。站起來從左向右轉了三圈，在經堂門口右側，一位喇嘛在我脖子上系上一根黃線，雙手合十說：扎西得勒!我頓時大慟，淚如雨下。 車開到了甘孜布絨寺山下。寺里的“覺姆”(漢人說的尼姑)們都很年輕，她們的臉被高原的太陽曬得紅紅的，非常健康。看到我們非常親熱，“阿姐阿姐”地追著叫，一次能看到我們這么多人，在她們一年也許只有一次。一個個開心得像過節的孩子。親親熱熱拉著我們的手，我問了一下，年紀不過在十幾二十歲，都還是些妙齡的女孩子。 阿浩和他的朋友們帶來了去年在這里給她們拍的像片，覺姆們你擁我擠圍成一堆。每人拿到自已的相片就開心地大叫一聲。每個人都酷愛照相，她們一看見我就叫：阿姐，給我照一張么!阿姐，給我照一張么!阿浩他們大包里裝著各式各樣的鏡頭和膠卷，什么反轉的、黑白的，像機也有好幾個。相比之下我就大出其丑了，我揣著個傻瓜相機，連裝卸膠卷都要別人幫忙的。 第二天是法絨寺開光，下午又下起了大雨，而且雨越下越大，大家都擔心明天的天氣。等到晚上七點多鐘，太陽突然出來了。東邊日出西邊雨。大家正說著應了這句詩，突然在東邊，一道彩虹一點一點地從遠遠的山腳下長起來，彩虹跨越了群山、跨越了廣闊的草原、跨越了法絨寺上空，伸進了另一座山頭碧藍的天空。一個大大的圓弧，把法絨寺和它周圍的山脈完完全全地劃了進去。正驚嘆著，又一道彩虹沿著第一道彩虹的軌跡慢慢地長出來了。此時半天朱霞，璀璨如焚，草原上的樹木、帳篷、牦牛，馬……鍍上了一層夢幻的顏色。 八月雪和吃牦牛肉的魚 晚上照樣下雨。因為頭天帳篷漏雨，普布澤活佛怕我們受凍，讓我們睡在寺院的大殿里。早上被凍得醒過來，跳了幾腳出門，啊———昨天還翠綠的山脈變得一片雪白。山上下雪了!八月天哪!趕緊跑到廚房，守著爐臺再也挪不動腳步了。阿浩更甚，他假裝幫覺姆們做飯，把大半個身子都趴在爐臺上了。 吃飯后上路，到海拔6200米的雪山腳下的玉龍拉措時已是下午。展眼望去，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四周是連綿起伏的山脈，山頂有積雪。有一座小石橋，橋下清澈的河水舒緩地流過。一只黑色的幼小的藏獒從水中慢慢游過來，在草原上奔跑。陽光變得溫和恬靜。一只雪白帳篷在不遠處孤伶伶地矗立著，從帳篷里走出一位赤著雙腳，滿頭亂發糾結在一起的紅衣喇嘛。阿浩說他叫多伽，是位苦行僧。 多伽喇嘛陪我們上山。他赤腳走得很快，暗紅色袍子的披肩在風中飛起來。他的臉像刀子刻出來的一樣，卻有一種異樣的平和。 四周很靜，偌大的山上只有我們幾個人。站在湖邊可以清楚地看到雪山上的積雪和冰川的軌跡。湖中裸露著一塊塊灰黑色的巨石，石上刻著經文。湖邊和山上裸露著的大大小小的石頭也都刻著不同的經文。因為是藏文，不知道寫的是什么。阿浩掏出一大塊牦牛肉，用刀割成一小塊一小塊喂魚。我才知道世界上竟有吃牦牛肉的魚。 翻過這座6200米的雪山就到了德格，我和阿浩的假期也到了。我們的川藏行到此也就結束了。又回到了法絨寺，普布活佛和覺姆們來跟我們告別。活佛的妻子也和覺姆們在路邊等著給我們送行，車開了，覺姆們在車廂外使勁地揮手。走出很遠再回頭，那些小黑點還在那里……
關鍵字： 星羅棋布 法絨寺 牦牛肉 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