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道上的平平仄仄平

1 小憐玉體橫陳夜 留宿太原是一個意外。 原計劃抵達太原后直接搭火車北上，大清早抵達大同，直奔云岡石窟，然后從雁北南下，人算不如天算，太原當晚下了一場大雨，飛機晚點錯過了火車。 就這樣出乎意料、被逼無奈、猝不及防和太原發生了一夜情。 一走出機場，冷雨夜色兜頭澆上來，人逐漸瑟縮，熱情的火苗一截截熄滅，當大巴車把兩人兩包毅然決然、不想多一句廢話、頭也不回扔到迎澤大街和建設北路交叉處，殘存的火苗刺溜一下就滅了。 這條街上每一間酒店都在打折，門口沒有迎客，柜員沒有笑容，語言沒有暖意，打完折后沒有低于五張毛澤東厚度的，于是落荒而逃，任憑出租車司機送到他能拿到回扣的房間，窗外就是火車鐵軌，我猜想一直通到大同。 一夜無夢，沒有夢到那個熱情如火的太原美女小憐，但我有點理解了她憑什么膽子大到偵察兵一撥撥連爬帶滾報告敵人已經殺進城來了還跟她的皇帝丈夫撒嬌——更請君王獵一回，這座城市在九百年前就已經覺得沒什么比自己更重要了，甚至連自己都不如自己重要。 2 晉祠流水如碧玉 在晉祠你會撞見很多人，已經成為皇帝的李世民、已經是詩人的李白、隱居的哲學家傅山、研究建筑的梁思成還有他的夫人林徽因，你也會看見他們骨子里都流淌著晉祠的流水。 晉祠流水是李世民的墨： 李世民跟隨父親李淵起兵反隋之前，曾經到晉祠求神保佑，等到他做了皇帝就找了個機會回晉祠還愿，留下了李世民作為文化人的風采——晉祠之銘并序，被稱為天下第二行書。 其實我覺得這在稱贊李世民之外更是對王羲之的崇拜，因為李世民的書法老師是王羲之，他甚至把他老師的《蘭亭集序》——天下第一行書帶進了墳墓。 皇帝沒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文字功夫上見，這才是朗朗乾坤道不分人。 晉祠流水是李白的情思： 李白是坐船來到晉祠的，你能想象出那個時候晉祠的水有多深，有多平靜，水底一定飄搖著油油綠綠的青荇或者別的什么水草，溯流而上，我猜想他是在看到一個女子曼妙的身影后，棄舟登岸，那個時候噴涌不息的難老泉應該會發出環佩叮當的響聲，和那個女子的身影聲氣配合得恰到好處，要不然他不會用“小家碧玉”來形容三晉之源，更不會把這神圣的泉水想象成美女梳妝使用的鏡子，但是你要知道，這文人要是動了情思哪還管你什么帝王之氣歷史的深沉什么的。 現在的難老泉是一口很深的井，下午四點鐘的太陽在井壁上劃出一弧明亮的區域，泉水在陽光照不到的井底翻騰，像剛剛開鍋的沸水，卻永遠也達不到沸點，看著為它揪心。 晉祠流水是傅山心里的那塊玉： 明朝的皇帝丟了天下，但是在兩個漢人的心里天下卻像一塊珍貴的寶玉碎了，一個是顧炎武，很多人知道他是因為他說過一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另一個就是傅山。 反清復明，在武人就是揭竿而起，在文人就是刀筆相向，而傅山先生則是允文允武，武力反清失敗之后，他遁入空門，以一支筆思索漢人為什么會失去天下，修行的地方就在晉祠。 事實證明筆的威力巨大，勝過千軍萬馬，他寫書的結果是康熙大帝把他請到了北京，封他一個“內閣中書”相當于宰相的頭銜，更妙的是不用干活，想回家?隨便。 從他讀書的門前望出去，古藤老樹昏鴉，夕陽西下，是旅人都在天涯。 晉祠流水是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婚姻支柱之一： 梁思成和林徽因來到晉祠，被古代的立交橋魚梁飛沼驚嘆的時候，他們的感情也正走在立交橋上。 梁思成是個大才子，林徽因是個大吸引人的才女，狂熱地愛她的人有詩人徐志摩，愛而不得才娶了的陸小曼，結果害死了自己;不動聲色地愛她的人有哲學家金岳霖，愛而不得竟然至于終生不娶，盡管梁林二人金童玉女、門當戶對、郎才女才登對的不行，別的男子的追求竟然不會對感情形成一絲一毫的沖擊?我不信。 好在他們有解決問題的辦法，那就是詩人幫助建筑師一起找古代建筑、測量、繪圖，然后把成果寫成書，這真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用外在的勞役磨礪內心的波瀾，不需壓制，自然靜水流深。
關鍵字： 云岡石窟 大同 太原 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