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山賞著金蓮花看日落
五臺山自古有涼山之稱,又是文殊菩薩的道場,夏天去五臺有一種別樣的感受。如果有居士證,可以選擇在古寺中居住一天。清晨4點跟隨師父們一起上早課,過齋堂,聆聽大和尚講法,幫廟里挑挑水,澆澆花,晚上7點,不吃晚飯,跟著師父一起上晚課,繞佛,晚上就睡在居士住的大通鋪上。幾天下來,心靈清靜了,身體輕盈了,聆聽佛法的喜悅充滿整個內心,整個人的氣質也完全不同了。這一定會令你想到一句話:“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在五臺山,對身體和心靈而言都是一次真正的排毒。
這已經是第三次去五臺山了,前兩次因為時間倉促,或者天氣原因,沒有能夠到五座山峰的頂上大朝臺,只是到黛螺頂小朝臺。五臺山始為紫氣仙人所居,故東晉之前稱紫府,五臺之得名,就在于五座山峰高聳,如微曲的五個手指,峰頂都平坦開闊,如壘似臺。每座臺頂都有寺廟,供奉著五方文殊菩薩,東臺是聰明文殊,西臺是獅吼文殊,南臺是如童文殊,北臺是無垢文殊,中臺是智慧文殊。能夠到五座上的峰頂朝拜文殊菩薩,屬于最虔誠者,人們一般都是到黛螺頂小朝臺,再次之,則是到臺懷鎮的殊像寺方便朝臺。五座山峰海拔高度都在2000米以上,登高望遠,景色也很美麗。東臺望海峰,觀日;西臺掛月峰,賞月;南臺錦繡峰,看花;北臺葉斗峰,最高,有3058米,山頂幾乎終年積雪,是觀賞雪景的最佳處;中臺翠巖峰,數星星。所以,無論是禮佛的心誠,還是旅游觀賞景色,沒到五臺頂,總是遺憾。
此次,出發前,朋友網上還周知我,太原大雨,預報未來兩天也是大雨,讓我帶件長袖的衣服。可能是我的心誠之靈吧,到了太原竟是艷陽高照,之后的四天也基本上是晴天,即使下雨,也是小陣雨,除了降降溫,壓壓塵,對旅途沒有任何影響。我們太原住了一夜,第二天去五臺山。山路仍然那么難走,路面多是碎石,車輪卷起黃土,塵土飛揚中也有點豪邁之慨。已入夏,山野綠意仍不多,靜謐中含著一些寂寞,時而會有一座古廟閃過,還有一些零落的墓塔,當車子接近臺懷鎮,林徽因去過的佛光寺,順治皇帝出家的清涼寺,龍泉寺旁的楊老令公墓塔,一個個駛過,恍惚間,已是在時光隧道中穿行了。入臺懷鎮,最先望到的仍是那尊白塔,梵剎禪林盡顯輝煌之色,立刻就可以感到和聞到佛家的氣味,還是一條街道,正在拆遷申遺,還是一條小河,仍在靜靜的流淌。
下午,我們怕氣候變化,趁著天好,抓緊上山。導游是個女娃,內蒙錫林郭勒人,山西大學旅游專業畢業,很有知識和經驗,在她的指導下,我們決定先爬五峰中最高的中指,素稱華北屋脊的北臺。五臺山畢竟處在北方高寒少雨的地區,林木不是很茂盛,山腰下背陰面的??巒,全是大片大片層層的白楊、青松成林,風來枝搖葉動,給人一種愉悅的清涼。而山坡的向陽面,則是星星點點的幼林,草木稀疏,很像是癩痢的頭發。路是極險的,左曲右彎,因為頭暈,也怕口無遮攔,說錯了話讓山神怪罪,我們都默默無語。記得看過蔣子龍的散文《五臺山受教》,他就記述了一批文人,在五臺山佛母洞有不敬言行,結果下山就遭到車禍。他在散文中很有感觸地說到,“禍必以罪降,福必以善來。進廟或看山,先要在心里放尊重,不多說多道,守住心就是守住嘴,特別是對自己不了解的事情,絕不妄加評論。”
車子越爬越高,樹林好像是山的圍裙,過了山腰,樹就沒有了,只剩下草了,有牛馬羊在悠閑地,無驚擾的吃草。山高風大,雖有清涼之意,也多荒涼之感。特別是快到山頂時,一堆一片的亂石,開花似的散落著。亂石中間坡上不時有人為堆砌的石塔,就像蒙古草原上常有的,為自己或親人祈福的敖包,有的還掛滿了經幡。導游告訴我們,這就是五臺山特有的巨龍翻石現象。傳說,文殊菩薩初到五臺時,酷暑難熬,便向龍王爺借了清涼石,誰知小龍王不同意,怒氣沖天,追到五臺山,龍尾一掃,就把五座山山峰削成了平臺,在山頂翻起無數的巨石,至今這些石塊還遍布山頂,人稱龍翻石,人們的想象力真豐富,神話的確是民族的夢。
終于到了山頂,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放下了。真的高啊,萬里藍天,幾朵白云,伸手可觸。絕對想象不出,海拔3000米的高山上,竟是這么一塊小平原,茸茸平灘,如氈似毯。臺頂中央,還有一個小小的湖泊,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在顯得偌大的臺頂上,又是高山之巔,這片碧水則愈加的清秀靈動,精致的像個盆景,傳說這是龍王爺五子洗浴的龍池。北臺原來供五爺,五爺廟也在北臺頂,因為求愿的人太多,便把五爺請到了臺懷鎮,即現在的臺懷鎮上的廣濟龍王殿,原來這里還是五爺的舊居呢。原來的五爺廟的對角,隔著龍池,是靈應寺,供奉無垢文殊菩薩的無垢文殊殿,殿門前的廊柱上的楹聯是“東龍盤曲包羅萬象;西虎蹲踞迎送千佛”,這幅聯對的概括,于北臺景色到很適合。天堂佛國,離天宮太近了,我不敢喧嘩跑動,更不敢動山上的一草一木,默默的走進寺廟,點燃了一柱心香,洗濯著自己被世俗污染的靈魂。因為山高路險,真正登上北臺頂朝拜的人并不是很多,香火也不是很旺,所以,山頂的小廟顯得有點古樸陳舊,但是我卻覺得這樣的廟宇讓人覺得真是可靠。
高天滾滾,無風都寒,有風就更涼了,只穿著單衫的我,頓時感到兩肋生風,通體透涼,畢竟難得的上來一次,冷也得忍者。北方的山沒有阻斷感,一眼望出去,山巒起伏,遠接天際,極其開闊,遠山近岫奔來眼底,真是“千嶂盡去,萬里無礙”,使人心曠神怡。站在臺頂的邊上,白云浮游,臺懷鎮就在腳下,人好似浮在碧色無垠的大海上,左邊可以看見東臺和西臺,右邊的中臺更近了,好象就在手邊,一條小徑可已走到中臺上去。奇崛雄偉,綿亙百里,夕陽下的崇山峻嶺,透過時空的薄霧輕紗,表現著美的色彩和旋律,讓人有身在山中不知山,不覺有頂天立地之感。望著望著,忽然,內心一泓潛流涌動,心底里泛起一陣悲涼,這蒼茫天地間,自己竟渺小的如同草芥螻蟻一般,就連一聲咳嗽也被消化吸收在天空里,無聲無息,我實在覺得人活在世上,那么短暫,又這么可憐,可別再自相傷害了,更不要自相殘殺了。
北方的夏天天黑的晚,要到晚上八點天才能全黑下來。從北臺下了還有三四個小時的游玩時間。我便陪著幾個尚未到過五臺山的朋友,到臺懷鎮的幾個主要寺廟去參拜。五臺山是文殊菩薩的道場,所有的寺廟都以供奉文殊菩薩為主。文殊菩薩是釋迦牟尼的左脅侍,意譯為“妙吉祥”,因為文殊的地位,以及五臺的佛教寺院規模,五臺山成為中國四大佛教名山之首。五臺山在東漢永平年間,幾乎與洛陽中國第一座寺廟白馬寺同時,就有了佛寺大孚靈鷲寺,即今天的顯通寺。元朝,黃教即喇嘛教,開始傳入五臺。到了清朝,滿族統治者為了羈系蒙藏,便尊崇黃教,所以民間有明修長城清修廟說法。經過清朝皇帝的推崇,五臺山成為唯一的漢藏佛教并居一山的佛教圣地,并逐步發展成為世界上最大的佛教寺廟建筑群落,于是便有了“五臺歸來不看廟”之說。鼎盛時期,五臺山有300多座寺廟。就是現在,已經開放參觀的寺廟還有48座,住廟僧人還有3000多人,仍是四大佛教名山之最。臺懷鎮的幾個主要寺廟,菩薩頂、顯通寺、塔院寺,都位于臺懷鎮中心的靈鷲峰上。站在菩薩頂下望,翠靄浮空,白塔豎立,梵剎禪林,金碧輝煌。
回到我們入住的賓館,太陽雖然落山了,天還很亮。賓館對面的群山上,有一片寺廟群建筑,依托山勢,高低錯落,層次分明。導游告訴我們,這就是南山寺,雖然去的人不多,但是很值得看,一是它的石雕建筑非常精美,是個園林化的寺廟。二是解放前的北大學生沈崇,被美國大兵強暴后,就在這個寺廟出家修行。我們下午在去菩薩頂的路上,曾經路過李娜出家的普壽寺,因為李娜早已離去,該寺又在大修,我們沒有駐足。但是,我對李娜出家還是不理解,多么受人喜歡的一個歌唱家,怎么就這樣孤影青燈的度過一生了呢?《古樂府》有句云:“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她到底有什么過不去的事情呢,為了我們這些喜歡聽她唱歌的大眾,她也不該。既然可以出家為尼,為什么就不能秋波無痕,素心如玉,讓不快活穿耳而過,隨風而逝呢。看著遠方山坡的南山寺,我生發出打破遙遠時空,觸摸當年那些人的情感的想法,于是,我們按照導游指點的上山路,奔南山寺而去。
蔥郁的林間,一條小徑,通向寺院正門,一抹紅痕,是南山寺的圍墻,全都倩巧玲瓏,伸展似龍蛇。寺門不大,像是普通人家的院門,門旁一幅楹聯“萬圣今朝清真地,五岳光中自在天”。進了廟門,是一百零八階石級,盡頭一個頗有氣勢的牌坊,上書“不靈有神”,不知什么意思。走過性空門,忽然出現一個小道,沿石頭階梯上去,又是一層平臺和大殿。就這樣疑是山窮水盡,又見柳暗花明,走了一院又一院,過了一殿又一殿,寺中有寺,院中套院,十九處院落處處有特點,院院景不同,石橋碧樹,流水殿閣,步移景換。特別是琳瑯滿目的石雕,構思絕妙,線條流暢,據說整個寺院里,有一千四百八十三幢石雕作品。南山寺的三百余間殿堂樓閣,既是一座石雕藝術寶庫,又有園林品味。偌大的寺院,重重疊疊,只有我們四五個游客,又是暮色四合的黃昏,深院重殿里傳來一陣陣鐘磐木魚聲,更顯得古寺的幽靜。
寺院的最高層的殿堂里,我的一個朋友拈花燃燈,一個人默默地做著法事,為了不擾他,我們靜靜的坐在殿堂外的石凳上等他。殿堂左右的禪堂,分別掛著一幅對聯,左邊是“佛門常會龍門客,禪林時聚翰林人”;右邊是“不嫌淡泊來共住,若怕清貧去不留”,從這兩幅楹聯,可見此廟的高逸,古雅。殿前還有兩株桃樹,夭佻探寺,清風吹過,瑟瑟有聲。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山寺桃花,桃花依舊,神佛依舊,可是沈崇之人卻早已作古。這個女人,后半生活的真的那么超脫嗎,我的心里是一股生命的觸動。記得王國維是自沉于昆明湖魚藻軒,魚藻軒的名稱來自“魚在在藻,厥志在鉺,鮮民之生矣,不如死之久矣”,他選此地自殺,自有其深意。梁啟超說他“性格很復雜而且可以說很矛盾,他對于社會,因為有冷靜的頭腦所以能看得很清楚,有和平的脾氣,所以不能取激烈的反抗,有濃厚的情感,所以常常發生莫名的悲憤。積日即久,只有自殺一途”。不管是沈崇、李娜,還是王jingan,自沉和出家都是他們的選擇,必也有他們的道理,我們沒有說三道四的權利,“斜陽流水干卿事,未免人間太有情”,我只是嘆息他們也曾有過的昭昭歲月,寶貴的生命啊!充滿了遺憾和隱痛的腦海中,仿佛看見了那個年輕的女大學生沈崇,又仿佛看見了二十多年佛門生涯后的她,慈眉善目,無欲無求。
一天疲勞,晚上睡得很沉,一覺醒來,天已放亮,躺在床上,就可以望見南山寺和一片連綿的群山,兩條朦朧的山脊線,由黑灰,轉淡青,再到綠色,細細觀看,似一個老者平躺著酣睡。看看手機時間,還只有早晨六點多,北方的夏天,天亮的也早。早飯后,我們繼續登山。本想就近去登東西或者中臺,但是因為修路,禁止通行,我們只好去了最遠的南臺,大拇指,錦繡峰。南臺是五臺中最低的,只有2400多米高。因為地勢較低,又較舒緩平坦,南臺的高山草甸寬廣無比,每到夏季,細草雜花,猶鋪錦然,故此得名錦繡峰。一路上,除了看見工商銀行總行網點建設會議的代表乘車上山外,就只有我們是乘車上山的。沿途,有兩三伙人,或上,或下,或坐在路邊休息。這些人中竟然中老年婦女居多,走路上山,從五臺山南山門起,一來一回,至少要小半天時間,我真佩服她們。
車過氣象站,遠遠的看見一個人五體投地,跪拜著上山。我們趕緊停車,跑近這個人,原來還是個年輕人,估計只有二十來歲,膝蓋和肘彎處帶著護套,額頭和手掌沾著新鮮的泥土。晨光熹微中,只見他神情凝重的雙膝下跪,兩手十指自然伸展,然后彎腰叩頭在兩手之間的地上。我示意為他照張相,他沒有拒絕的表示,我便抓緊照了兩張。導游說,這樣跪拜上山,一定有大愿要求,看著他那聚精會神,全然不顧的樣子,我竟突然有個荒唐的想法,人們要是都這樣求愿,文殊菩薩會不會壓力太大了,這不是為難菩薩嗎,菩薩真的無所不能嗎。人活著不能沒有信念,羅曼羅蘭說,沒有信念,生命頓時就毀滅了。我想,他若是真的有信仰,這樣做我到贊成的,因為他會認為這是內心慰藉、精神解脫的最好方式,他能做到心中沒有自己,只有佛。“須知極樂神仙界,修煉多從苦處來”,明代高僧蓮池大師規勸弟子時就說,“向道者百,而堅久者一二;堅久者百,而堅之又堅,久之又久,直至菩提,心不退轉者一二。如是最后,名真道人,難乎哉”。但是,假若他真的如導游所說,有什么個人的名利、婚姻等欲念所求,這樣大跪著上山,我則并不以為是。
南臺頂的普濟寺,還是石砌的,相比北臺的寺廟,更加陳舊樸素。智慧文殊菩薩就供奉在一個沒有窗子的石頭窯洞中,這就是古文殊洞。我們走進去,呆了一會,才看清里面的一切。可能文殊菩薩也不喜歡孤獨,它的左右分別是是普賢菩薩和觀世音菩薩。我們跪拜了諸位菩薩,也捐了功德錢,然后默默地走出了文殊洞。文殊洞后是一尊白色佛塔,站在塔下俯瞰南臺,靜寂的峰頂,竟然蘊藏著無限的生機。高山草甸上,逶迤而上,恣意開放的花朵,成串成簇,成盤成盅,流淌著溫柔,真的美極了。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迷人的野花,陽光下,波浪起伏,金黃一片,十分耀眼,偶有紫色或粉紅色小花,也只是星星點點。不坐車了,走路下山,好好的與美景親密接觸。我們全都瘋了似的,跑啊,跳啊,或蹲,或臥,與簇簇擁擁的小花合影留念。金黃的花朵,隨著微風輕輕的舒展搖曳,如同美麗的少女圍著我起舞,氣喘吁吁的我醉了,索性醉臥花叢吧。
在情感的激蕩中,記起元好問吟詠南臺的詩句,“沈沈龍穴貯云煙,百草千花雨露偏;佛土休將人境比,誰家移步得金蓮”,今天的我們不就移步得到了金蓮了嗎!綿軟的草地,極富彈性,像毛茸茸的毯子,野花的清香,直沁心肺,那種愜意,絕對是旁人無法體味的,真想就這么沒心沒肺的,與世無爭的,安閑寂靜的躺下去。我小心地呵護著自己身邊的小花,它們是柔弱的,也是有生命的。但是我突然想昨天下午,我們在北臺3000多米的高度,所見到的一幅讓我們全都傾倒的情景,便改變了我的想法,柔弱并不等于軟弱,柔弱可以勝剛強。那是幾株小小的野花,竟然生長在一塊獨立峰頂的巨石上,一剛一柔,一硬一弱,一靜一動,此時的小小野花竟是那么的有力量,有魅力,我們幾個人圍著這幅巨石小花圖,整整逗留了半個小時。
下午,又要離開佛國勝地了。車子駛在臺懷古鎮的街道上,聆聽著平緩柔和的梵歌天籟,那么委婉低沉,行云流水般的流淌在心里,我已經感覺不到小鎮的喧嘩和騷動,只覺得自己的心情,恬jingan詳的像是佛前一柱清香,輕盈地上升,淡化,彌漫縹緲著莊嚴。車子駛過了北山門,再回首望去,依然是白云繚繞,薄霧籠罩,一座座古剎寺廟,依然是那樣的肅穆、神秘。一個最具有文化震撼力的佛教圣地,置身于此,誰也無法逃避思想的叩問,心靈的檢討。培根說,崇高的哲學,始于懷疑,終于信仰。三上五臺,我的受益是潛移默化的,雖然離開了實在的菩薩道場,但是我的心靈深處,卻有了佛喻的人生道場,人生不過數十載,且又匆匆流逝,有一顆平常心最重要,擁有了平常心,就能大夢回醒,“因病得閑殊不惡,安心是樂更無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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