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寒山寺
去蘇州游玩,有一個地方是不能不去的,那就是寒山寺。 大多數人聽說寒山寺,是從唐代詩人張繼那首不必再重復的詩。 我初讀此詩是在小學,幾年級已經忘了,詩的意思也不甚理解,只是會默寫,會考試就行了。當時一說到寒山寺,眼前就會浮現出一幅寧靜的風景畫:深藍的夜幕上群星閃爍,沒有月亮,銀河像一條光帶懸在天際。下面是黑色起伏的山巒,山下是一個小水彎,水靜靜的,一點波紋也沒有,映著天上的星光。一座小石橋橫跨在河面上,遠處漁火閃爍,一艘小船在山間的烏啼聲中靜靜靠岸,停泊在石橋旁邊,這時鐘聲響了,是從山腰的一座寺院發出,鐘聲響了一下又一下,在山脊之中縈繞,回蕩于天地之間,久久不絕…… 甚至到了蘇州,心中仍是這樣想象,只是已經知道寒山寺不位于寒山之上,江南的水道沒有想象中那樣寬闊,但多年的記憶卻已經抹之不去了。 去寒山寺是在一個上午,偏偏從早上開始,天空就下起了蒙蒙小雨。也好,當時正值七月盛夏,天氣熱得要命,雨一下,登時就涼爽了許多,再說,江南的雨與北方不同,細細的,潤潤的,也別有一番滋味。 寒山寺到了,四面一片雨霧蒙蒙,青瓦黃墻,都罩在煙雨之中。 寺從外面看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若不是影壁上墨綠色的“寒山寺”三個大字和熙熙攘攘的人流,真以為是到了江南某個很普通的寺院。 它看上去很新,似乎是新建的一樣,遠沒有古剎國清寺那種歲月滄桑的感覺。想來也是,寒山寺之所以成名,主要不是由于在佛教中的地位,也不是因為曾有大智慧的高僧,而是由于詩人張繼的詩。 唐玄宗天寶年間,張繼赴長安應試,落弟而歸,過蘇州的楓橋,清風拂面,霜鐘縹緲,觸動了詩人的情懷,于是他寫下了千古絕調《楓橋夜泊》,使姑蘇山水為之增色,寒山鐘聲傳頌千古。自那時起,無數的詩人墨客均至此題詩作畫吟詠,楓橋也一躍成為蘇州三百余座名橋之首。我不是也為了尋詩來的么? 隨著涌動的人流進入寒山寺,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雨傘。雨霧中但見黃墻綠樹,確也莊嚴幽深,引人入勝。但總是覺得少了點什么,究竟少了什么呢?我不知道。 繞了幾繞,進入一個大廳,一位導游正指著兩尊塑像對眾人講解什么,我湊過去,聽她講的是寒山寺的由來。 據說,寒山寺之所以稱為“寒山”,是因為唐朝詩僧寒山子曾在此居住。他是唐貞觀年間人士,姓名、籍貫均不可考,因他在天臺始興縣的寒巖,不自露本家,即以寒山為名,另以寒巖為安身立命之代表。一次,寒山到天臺國清寺去游逛,因為衣冠不整,無法在寺掛單,于是認識了拾得和尚。 拾得是天臺國清寺豐干禪師在赤誠道中拾回來的,所以叫拾得。寒山時常幫他刷鍋洗碗,他們很快成為知己,豐干禪師知此二人慧根非凡,但終究無法抬舉他們。后來傳說他二人鉆進巖洞,縮身入石穴,終隱于此。 唐高僧在此建佛寺,于是便稱作“寒山寺”。 她講解玩后,圍觀諸人一轟而散,我也緩緩走開,還要排著長隊登上鐘樓花幾元錢親自敲一敲聞名于世的寒山大鐘,雖然這早已不是張繼詩中所詠古鐘,但敲一敲總是不虛此行。 寺廟畢竟是寺廟,拜拜佛而已,沒有什么可看,至少我這么認為。據說寺里還有許多前人提詩的石碑,但很可惜,我沒有看到。 出了寺,向寺后走不遠就到了楓橋。一座石橋,一條小河,一座刻著“楓橋夜泊”四字的石碑,這就是著名的“楓橋夜泊”寫成之處? 可能是由于下雨的原因吧,楓橋人并不多,比較清靜——我喜歡這種感覺。四周有江南水鄉的民房,有新建的仿古小別墅,也有通向遠方的河道。張繼的船就是從河道的那邊乘著夜色行到這里的么?我望著又綠又黑的河水想,但又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一千幾百年的歲月消磨,什么東西不會變化?現在或許只有在夜色中摸到這里來還能體會一下“月落烏啼霜滿天”的感覺,但“江楓漁火對愁眠”卻是無論如何已經不能再現。 煙雨朦朧中,楓橋似乎模糊起來,漸漸幻化成心中那座凝固在記憶中的楓橋,那座深藍夜幕下、漁火間、烏啼聲中的楓橋。腳步聲打斷了思緒,一陣喧囂從旁邊傳出,又一個旅游團來了。 在寒山寺時,我總覺得少了什么,當時不知道,現在終于明白了。寒山寺少的,是《楓橋夜泊》的詩句,是“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意境。詩中的意境永遠不會再現,寒山寺只是一座寺廟而已,楓橋也不過是一座石橋。寺廟與江南其它的寺廟沒有太多不同,石橋也與江南水鄉其它的石橋沒有太大區別。現在它只是一座寺,一座橋,將來也是如此。 寒山寺留給我的是失望,但今后如果有人問我到蘇州什么地方一定要去,我列出的名單中仍然會有“寒山寺”,因為它已經成為我心中的,也是蘇州的一個象征,現在是,將來也是。
關鍵字: 寒山寺 群星 詩 風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