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武威游記瑞安堡暢想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把坐落在明長城腳下的這個古堡不叫瑞安堡，而叫王團堡子。那個時代，消除階級壓迫和剝削的呼聲，從中國貧下中農的心底里產生，在全世界被壓迫人民和民族的渴望中蔓延，用了要席卷全球的聲勢，掃蕩著紅色中國大地上一切“封帝修”的東西。當時的我們，認為瑞安堡，一點兒也不祥和瑞氣、安寧幸福;相反，在它修建中和修成后，曾經而且正在給我們帶來巨大的威壓和無盡的災難。 那陰森森的槍眼，那高巍巍的大墻，曾讓我的祖輩們切齒痛恨，曾讓我的父輩們膽戰心驚，而又敢怒不敢言。 “王團堡子”四個字，正好道出了童年的我和那個時代對這個古堡的情感。莊園門上三個刻入石頭的大字“瑞安堡”，便是這個時候，被憤怒的革命群眾用另一種石頭砸去的。 王團，王團長，國民黨民勤縣第一任保安團長，王慶云，王瑞庭，1892年生于民勤縣三雷鄉三陶村一個普通農民的家中。父母為了擺脫兵匪富紳、風沙干旱的多重壓迫，節衣縮食，供其兄王步云和他上學念書，以期支撐門戶。其兄王步云,不負重望，考中前清生員，由一名鄉村教師成長為民勤縣教育局長，勤奮敬業，頗有政聲。不幸的是民國十八年被馬仲英殺害。邑人念其功德，薦王慶云當了一名教師，后又讓其當教育局長，后因故去職賦閑武威。王氏農民父母，做夢也沒想到，軍權政權的威力遠比科學文化的潛移默化來得便捷高效。王氏農民父母的人生理想終于在小兒子的身上實現了，但面對兒子突如其來的一夜暴富顯貴，總是誠惶誠恐，提心吊膽。因為耕讀重訓為念的農民父母，不曾設想，也不愿設想，讓家這樣富裕興旺起來。試想，王慶云在1938年前后，借抗日之名，強拉民夫，巧取豪奪，修建耗資數百萬元的豪宅，甚至因此發生人命干系，土地一樣樸實的農民父母，站在兒子指向鄉鄰的洋槍后面，心情肯定復雜得不是一般。 歷史已成過眼煙云，我不想查找王慶云因故離開教育局長職務究竟是因為什么;也不便演義他為什么不留住家鄉，去武威賦閑;又是采用什么手段，出于什么目的，結識了騎五師軍需處長李某，但王團堡子卻因此修成了。當時的社會名流還主動為這個堡子搜腸刮肚地取名為“瑞安堡”。門背有《瑞安堡落成贈言》為證。 瑞安堡的設計處處體現著自給自足經濟的典型特征，表達著封建時期一代農民的人生理想。 瑞安堡前院西側是雇工房、磨房和馬廄，東側是車手屋、車棚、農具房和草料房。是“一品當朝”的“一”字。中院一個四合院，由東西廂房和左右倒座組成，均為七架前檐廊房。是“一品當朝”的“品”字的上“口”，是管家或客人的居室。后院中間是雙喜樓和中西廳。中西廳是中西結合璧式的建筑，五間前后出廊房南北排列，中有過廳，將其隔為南北兩款。北上為主人住房，南下為客廳。雙喜樓是一座單間回廊正方形三層小木樓，單檐歇山頂，木梯上下相通，前有天井小院，中西廳和雙喜樓將后院分成東西兩個四合小院。東院北上為祠堂，面闊五間，進深兩間，九架前檐廊，硬山頂。東側廂房為七架前檐臥室，共五間，內有吸煙館。與祠堂相對的是倒座，是偏房和子女們的起居場所。西院建筑與東院相仿，只是用途不同。正北上為佛堂，廂房為書房和備用書房，倒座為火房，東院和西院是“品”字的兩個下“口”。 “月”字形院子在中院和后院的西側，跟中院和后院用耳門相通，內設仆人丫環住房、儲藏室、磨房、水井、糧倉、廁所等。是“朝”字的“月”旁。與之相對的其它建筑，通過空間抽象，可理解為“朝”字的左半部。 整個建筑被包在堅實高大寬厚的堡墻之中，固若金湯。堡墻上分布著七座亭臺樓閣;文樓、武樓、門樓、望月亭、逍遙宮、瞭望臺和角樓。文樓像文官的帽子，武樓像武官的帽子。文樓、門樓、武樓是“一品當朝”的“當”字的“黨”字頭，前院、中院、后院便是“當”字的下半部。 換一個眼光看，整個莊園又是一只美麗的金鳳凰。門樓是鳳頭，瑞安堡的中軸線是鳳脊，雙喜樓、逍遙宮正是鳳尾，西側的月字院、武樓、望月亭、瞭望臺等則構成了金鳳凰舒展晾曬的一只彩色翅膀。這就是所謂“鳳凰單展翅”，祥瑞吉利盡在其中。 除以上生活、消遣、生產、娛樂之外，其它建筑就是用來防御的設施設備了。莊院大門是厚達16公分的鐵包木門，緊挨門外，還有千斤閘高懸其上。高墻之上的亭臺樓閣遙相呼應，射擊孔和女墻森嚴戒備，砸石道、暗室、暗道和夾皮，出其不意，既可偷襲來犯之敵，又可供主人在特殊情形下逃離。可謂萬無一失。 瑞安堡，在祖國神秘的大西北，凝聚了罪惡和智慧，定格著仇恨和理想。就這么一個特殊的建筑物，為什么在共和國歷史上最容易激動的兩次政治運動中，沒有被“五洲震蕩的風雷”擊倒，也沒有被“四海翻騰的云水”淹沒，而成為“甘肅省現存、保護最完整、最有特色的地主莊園”?這又是一個非常令人感興趣的話題。 瑞安堡的美學價值、建筑學價值足以讓仇恨的眼光變得柔和起來;瑞安堡所代表的中國農民情結，希望瑞安堡成為千萬個普通農民的樂土家園;對瑞安堡進行“革命”的人是“人在長城之外，文居諸夏之先”的民勤人……即便不是這樣，我想，重換成別的什么人，在瑞安堡的“美”跟前，也是斷斷不敢，而且不愿動手的! 朝暉夕照里，古銅色的瑞安堡，是我漸去漸遠的農民父親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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