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的趕牲靈與“偷棗”
山西青年作家李銳,在他的小說《馱炭》里,以“北京娃”的所見所聞描寫了呂梁柳林特有的風情——“趕牲靈”。“他”的視線是塞滿了又臟又圓的驢屁股。馱炭的驢正在上坡,坡既陡又窄,于是眼晴里就只能看見這些又圓又肥的東西。領牲口的伙伴從嗓子眼里冒出兩句歌詞:“說西莊,道西莊,西莊里有位好姑娘”,只有這兩句,再唱還是這兩句。到了前面一個解渴的地方,一個健壯的農婦聞聲迎了出來。領牲口的伙伴和她你來我往,打情罵俏。返回的時候,領牲口的伙伴把毛褳里的煤給那農婦送去,把剩下的一塊煤一分為二,放在毛褳里,準備回去后給自己那婆姨。上路了,領牲口的伙伴又唱起了那支只有兩句歌詞的歌。
這個描寫是十分真實而有趣的。當我們行進在呂梁山脈,從晉中汾陽西行途經向陽溝、黃蘆嶺、吳城、離石到柳林的砣口,就會看到一隊隊日夜兼程的趕牲靈的隊伍。趕牲靈這種特有的交通民俗,是由呂梁柳林特殊的地域環境造成的。柳林縣位于晉西呂梁山脈西麓,黃河中游東岸,北靠臨縣,南通石樓,西與陜西吳堡、綏德隔河相望,東和本省離石、中陽毗鄰。這是一塊古老文明的地方,從戰國起直到元代至元年間(公元1271——1294年),本縣黃河岸邊的孟門鎮曾是地跨個柳林、中陽、臨縣以及陜西省吳堡縣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它東有寨東烽臺,西為軍渡要塞,地處秦晉通衢,所以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同時,由于地理險要,為晉陜交通要道,加之有優質煤炭等物產,所以這一帶商人巨賈很多。而側身腳行,以出賣勞力為生的趕牲靈跑運輸的人也很多。在柳林,解放前流傳著一則民間諺語:“馱不盡的砣口,填不滿的吳城。”砣口,是黃河岸口的水旱兩路碼頭,西通陜北的綏德、榆林、靖邊等地,大量的鹽堿、皮毛、糧食從水旱兩路運往這里。吳城即今吳堡,東連汾陽、平陽、介休、孝義,南達侯馬、運城,東南路來的“洋廣雜貨”以此為中轉,運往西北。所以,往砣頭經吳城,通往三晉平川的崎嶇山路上,整天牲口不斷,鈴聲叮咚,山道彎彎,人稀路長,趕牲靈的人耐不住寂寞,常常放開喉嚨用濃重的鄉音唱著小曲,抒發著內心的歡樂與不幸。
在柳林,還有一種別致有趣的求子習俗。女子婚后不孕,家里人就在八月十五這一天到別人家“偷”棗子或核桃,或是在正月到多子多孫的人家“偷”燈,“偷”面狗、面鞋,被偷的人不但不責怪,佯裝沒見,而且內心祈禱著他們如愿以償,棗(諧“早”)得貴子。柳林以產棗馳名遠近,每到秋季,山山嶺嶺,溝溝壑壑的棗樹上掛滿了鮮紅的棗子,這里的棗子個大、肉厚、核小、色濃、味甜,相傳曾被康熙皇帝御筆命名為“油棗”。民間把祈求多子多福,傳宗接代的民俗心理,寄寓在特有的物產上,賦予棗子以深厚的民俗意蘊,祈求早得貴子。
多子多福,這種傳統觀念可謂源遠流長。五男二女七子團圓,是歷代小說戲劇里大富之人的標志。最著名的是唐朝大將郭子儀,一生有七子八婿,富貴壽考冠絕古今,由此而上了《無雙譜》,以此為題材的《滿床笏》成了明清兩代官場到民間的重頭戲。《紅樓夢》里賈府唱酬神戲,賈老太太因拈著了這出戲而喜出望外,就是典型的例子。
悠久的民族文化傳統,孕育了共同的文化心理。但是,由于區域環境的不同,各地的風俗存在著差異、因而求子的方式各不相同。在安徽淮南一帶為偷娃娃,想得貴子的人家到八公山上泰山娘娘廟的神座上“偷”廟主買來的泥娃娃,偷子果然生子,再買泥娃娃為它披紅掛彩,以鼓樂吹打送回原處,稱為還子。江蘇淮安是,親朋好友送子,送的東西為一紙糊小紅燈或一塊磚,懸掛在盼子夫婦床頭。而柳林一帶則是以偷棗子為主,這是特有的民俗心理與特定的物產交織而成的一種民俗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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