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村莊的“中國夢”
一個村莊的“中國夢”我的家鄉在贛東北,一個名叫思溪的山清水秀的古老村落。可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不敢在同事和朋友面前提思溪這個名字,更不敢說我是一個思溪人。彼時,在方圓幾十里的范圍內,人們對思溪,對思溪人都心存恐懼,惟恐避之不及。思溪,一座從南宋初年繁衍至今,已經有800多年輝煌歷史的古老村落,在那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詆毀。以至于每一次,當我從任職的學校回家鄉時,看到村民懶散、蠻橫、刁鉆的情形,我總是心如刀剮。我知道,以我極其微薄的力量,是不可能改變這一切的,我只有在心里暗自落淚。一上個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神州大地。我的家鄉也被這春風喚醒了。村里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鄉親們的積極性被最大限度的調動起來,糧食的豐收、農作物品種的繁多,使得他們的臉上顯現出了少有的笑容。一個個七八十歲的老農,捧著沉甸甸的谷穗,一臉的皺紋剎那間舒展開來,就像綻開了一朵朵美麗的花兒。一時間,田地里的活兒少了,人也不必像以前生產隊里用哨子趕鴨子般被隊長吆喝著去上工了,村民們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快樂。隨著政策的寬松,村里就有了開百貨店的,擺小吃攤的,有的人還承包了荒山、水庫、山塘,種起了果樹,養起了魚,還有人包下了大隊的茶葉粗制廠,為村民加工茶葉。短短的幾年工夫,有些頭腦活絡又勤勞肯吃苦的村民,腰包鼓起來了,新房也建起來了。每逢過年過節,村里就有人提議請請戲班子、迎迎龍燈什么的。只要有人提議,總是一呼百應,積極支持。想當年,連飯都吃不飽,還會有誰去操心這些玩意兒呢?――于是,在80年代的春節期間,我們思溪村可熱鬧了:家家戶戶都在門楣上掛上一盞大紅燈籠,從大年三十一直亮到元宵節,從村頭走到村尾,一片光明璀璨;接著,戲班子也來了,黃梅戲、越劇、徽劇、贛劇,從初一唱到十五,十里八鄉的親戚朋友都趕趟兒似的涌到了思溪;正月十三是我們村子的起燈日,家家戶戶都要出一橋板凳燈,在曬谷坦上一橋一橋接起來,龍燈就在村里游走、在曬谷坦上旋轉飛舞,那場面實在壯觀。村子富了,好多村民也富起來了,可不等于所有人都富了。富裕,從來只會賜予努力的人。那些好吃懶做的人便開始眼紅了,他們想不勞而獲,想一夜暴富,就挖空心思打起了壞主意。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思溪的名聲一落千丈,淪落為一座落魄的村莊,一座連我都不想掛在嘴上的村莊。起初,不是張三家丟了幾只雞,就是李四家沒了一條狗,到村頭村尾一找,居然找到了一地雞毛,尋見了幾根狗骨頭。失主想,肯定不會是外地人干的,可村里人有誰會干這種事呢?干這些事的人,臉上又不會貼上一個“賊”字。不久,有些人家的稻谷又被人偷了,不是幾十斤,可是一年的糧食,二三千斤呢,即使要搬運,也要搬一個晚上啊!仿佛他們是一些搬運工,從從容容的就“搬”走了。接著,好些人家的家用電器,如電視機、電風扇、電飯煲什么的,都在某一個晚上讓人“搬”走了。更絕的是,有些個體戶的柴油機、手扶拖拉機也被人拿走了……一時間,村里人心惶惶,幾乎所有人都你提防著我,我提防著你,好像全村人都成了賊。承包山林的,泄氣了;承包山塘的,灰心了;包下茶葉粗制廠的,也開始打退堂鼓。發財致富了,就活該讓他們來“劫富濟貧”嗎?在那個時候,村子里到處都烏煙瘴氣,充斥著濃烈的匪氣、霸氣,誰也不敢露富。原先屠戶殺一頭豬,半天就一掃而光,如今,好端端的豬肉擺在屠凳上三兩天都沒人買――不是買不起,而是不敢買,怕讓人瞧見了,一晚上工夫,把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給偷個精光。除此以外,村里的小伙子也傷腦筋了,眼看著自己已經二十六七了,卻連對象都沒有,去外村相親,人家聽說是思溪人,就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成不成,別的地方都去,就是思溪不去。因為沒有查出來哪些人是賊,誰也不敢把自己的女兒嫁過來呀!彼時,我們村莊最大的夢想是:平安,讓一家人、一村子都平平安安的。后來,縣里開展了專項嚴打,村里一伙伙蛀蟲被揪了出來。看著我童年的伙伴一個個被民警帶走,我的心禁不住淌出了血。二二十一世紀初,我們這個古老的村落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他們是上海某大學美術系的師生,他們是慕名來搞野外寫生的。早在1987年,福建電視臺就在我們村子拍攝了電視系列劇《聊齋》,可是,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么一個破破落落的村子,在十幾年后,居然會成為婺源縣,乃至于江西省著名的景區!當村民們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群來自中國最大都市,發式、衣著、行為舉止都有些怪異的年輕人時,這群年輕人顯然沒有意識到,他們卻成了我們村子的第一批游客。他們回去以后,在學校里搞了一個規模頗大的美術展,上海的媒體及時跟進,于是,思溪這座有著800多年歷史的古村落,就憑著它保存完整的徽式民居與山水和諧、融洽的藝術造型,贏得了很多市民的贊賞和向往。從此,上海、武漢、廣州、杭州等大城市的游客紛至沓來。游客的到來,打破了村莊的寧靜,聰明的村民開始盤算著要開發些什么、發展些什么的打算了。某一日,村里成立了村民理事會。雖然沒有人到民政局去審批,可村里的鄉親卻認它,理事會定下來的事,沒有誰會反對。理事會下又成立了村旅游協會,負責接待游客、收取門票和開發旅游資源的工作。那時的門票價格極低,是一個象征性的收費,主要也是用來給村里修修路、補補橋什么的。村旅游協會制定了一些村民公約,諸如保護古建筑,維持村莊衛生等等。其實,就是沒有村民公約,大家都從游客們的眼光中看出了自家那些“古董”的價值了,都會自覺的去保護和修繕。而令村民們意想不到的是,近幾年,婺源的旅游業出現了突飛猛進的高速發展,來思溪參觀旅游的人數呈現出了幾何增長的勢頭,尤其是在三大黃金周,村子的街頭巷尾可謂摩肩接踵、揮汗如雨了。很快,村里開始招架不住了。很快,有企業集團來承包經營了。來思溪和我們村子的鄰居――延村承包經營的開發商是江西三清山旅游集團。村子交給他們承包后,門票、衛生和經營都交給他們去處理,村民和景點戶按一定的標準收取旅游資源費。實際上,村民能夠享受的很少,似乎旅游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了。到后來,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迷茫,村民的積極性也越來越低落。問題和矛盾相繼出現。隨著村子人口的增加,成年的子女要結婚成家,可是,由于我們村子是一個景區,公司為了自身的利益,一律禁止村民在村子里建新房。于是,便出現了一家十幾口人擠在一幢破舊、狹小的老房子里情況。再加上這些經歷了二三百年風風雨雨的老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幾成危房。村民出于經濟原因,掏不出太多的錢進行修繕,公司又沒有投資,很多人都不想再呆在老房子里,積攢了一點錢就想建新房,一座有“徽商第一村”美稱的思溪,面臨著嚴重的危機。一個村莊的“中國夢”我的家鄉在贛東北,一個名叫思溪的山清水秀的古老村落。可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不敢在同事和朋友面前提思溪這個名字,更不敢說我是一個思溪人。彼時,在方圓幾十里的范圍內,人們對思溪,對思溪人都心存恐懼,惟恐避之不及。思溪,一座從南宋初年繁衍至今,已經有800多年輝煌歷史的古老村落,在那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詆毀。以至于每一次,當我從任職的學校回家鄉時,看到村民懶散、蠻橫、刁鉆的情形,我總是心如刀剮。我知道,以我極其微薄的力量,是不可能改變這一切的,我只有在心里暗自落淚。一上個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神州大地。我的家鄉也被這春風喚醒了。村里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鄉親們的積極性被最大限度的調動起來,糧食的豐收、農作物品種的繁多,使得他們的臉上顯現出了少有的笑容。一個個七八十歲的老農,捧著沉甸甸的谷穗,一臉的皺紋剎那間舒展開來,就像綻開了一朵朵美麗的花兒。一時間,田地里的活兒少了,人也不必像以前生產隊里用哨子趕鴨子般被隊長吆喝著去上工了,村民們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快樂。隨著政策的寬松,村里就有了開百貨店的,擺小吃攤的,有的人還承包了荒山、水庫、山塘,種起了果樹,養起了魚,還有人包下了大隊的茶葉粗制廠,為村民加工茶葉。短短的幾年工夫,有些頭腦活絡又勤勞肯吃苦的村民,腰包鼓起來了,新房也建起來了。每逢過年過節,村里就有人提議請請戲班子、迎迎龍燈什么的。只要有人提議,總是一呼百應,積極支持。想當年,連飯都吃不飽,還會有誰去操心這些玩意兒呢?――于是,在80年代的春節期間,我們思溪村可熱鬧了:家家戶戶都在門楣上掛上一盞大紅燈籠,從大年三十一直亮到元宵節,從村頭走到村尾,一片光明璀璨;接著,戲班子也來了,黃梅戲、越劇、徽劇、贛劇,從初一唱到十五,十里八鄉的親戚朋友都趕趟兒似的涌到了思溪;正月十三是我們村子的起燈日,家家戶戶都要出一橋板凳燈,在曬谷坦上一橋一橋接起來,龍燈就在村里游走、在曬谷坦上旋轉飛舞,那場面實在壯觀。村子富了,好多村民也富起來了,可不等于所有人都富了。富裕,從來只會賜予努力的人。那些好吃懶做的人便開始眼紅了,他們想不勞而獲,想一夜暴富,就挖空心思打起了壞主意。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思溪的名聲一落千丈,淪落為一座落魄的村莊,一座連我都不想掛在嘴上的村莊。起初,不是張三家丟了幾只雞,就是李四家沒了一條狗,到村頭村尾一找,居然找到了一地雞毛,尋見了幾根狗骨頭。失主想,肯定不會是外地人干的,可村里人有誰會干這種事呢?干這些事的人,臉上又不會貼上一個“賊”字。不久,有些人家的稻谷又被人偷了,不是幾十斤,可是一年的糧食,二三千斤呢,即使要搬運,也要搬一個晚上啊!仿佛他們是一些搬運工,從從容容的就“搬”走了。接著,好些人家的家用電器,如電視機、電風扇、電飯煲什么的,都在某一個晚上讓人“搬”走了。更絕的是,有些個體戶的柴油機、手扶拖拉機也被人拿走了……一時間,村里人心惶惶,幾乎所有人都你提防著我,我提防著你,好像全村人都成了賊。承包山林的,泄氣了;承包山塘的,灰心了;包下茶葉粗制廠的,也開始打退堂鼓。發財致富了,就活該讓他們來“劫富濟貧”嗎?在那個時候,村子里到處都烏煙瘴氣,充斥著濃烈的匪氣、霸氣,誰也不敢露富。原先屠戶殺一頭豬,半天就一掃而光,如今,好端端的豬肉擺在屠凳上三兩天都沒人買――不是買不起,而是不敢買,怕讓人瞧見了,一晚上工夫,把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給偷個精光。除此以外,村里的小伙子也傷腦筋了,眼看著自己已經二十六七了,卻連對象都沒有,去外村相親,人家聽說是思溪人,就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成不成,別的地方都去,就是思溪不去。因為沒有查出來哪些人是賊,誰也不敢把自己的女兒嫁過來呀!彼時,我們村莊最大的夢想是:平安,讓一家人、一村子都平平安安的。后來,縣里開展了專項嚴打,村里一伙伙蛀蟲被揪了出來。看著我童年的伙伴一個個被民警帶走,我的心禁不住淌出了血。二二十一世紀初,我們這個古老的村落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他們是上海某大學美術系的師生,他們是慕名來搞野外寫生的。早在1987年,福建電視臺就在我們村子拍攝了電視系列劇《聊齋》,可是,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么一個破破落落的村子,在十幾年后,居然會成為婺源縣,乃至于江西省著名的景區!當村民們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群來自中國最大都市,發式、衣著、行為舉止都有些怪異的年輕人時,這群年輕人顯然沒有意識到,他們卻成了我們村子的第一批游客。他們回去以后,在學校里搞了一個規模頗大的美術展,上海的媒體及時跟進,于是,思溪這座有著800多年歷史的古村落,就憑著它保存完整的徽式民居與山水和諧、融洽的藝術造型,贏得了很多市民的贊賞和向往。從此,上海、武漢、廣州、杭州等大城市的游客紛至沓來。游客的到來,打破了村莊的寧靜,聰明的村民開始盤算著要開發些什么、發展些什么的打算了。某一日,村里成立了村民理事會。雖然沒有人到民政局去審批,可村里的鄉親卻認它,理事會定下來的事,沒有誰會反對。理事會下又成立了村旅游協會,負責接待游客、收取門票和開發旅游資源的工作。那時的門票價格極低,是一個象征性的收費,主要也是用來給村里修修路、補補橋什么的。村旅游協會制定了一些村民公約,諸如保護古建筑,維持村莊衛生等等。其實,就是沒有村民公約,大家都從游客們的眼光中看出了自家那些“古董”的價值了,都會自覺的去保護和修繕。而令村民們意想不到的是,近幾年,婺源的旅游業出現了突飛猛進的高速發展,來思溪參觀旅游的人數呈現出了幾何增長的勢頭,尤其是在三大黃金周,村子的街頭巷尾可謂摩肩接踵、揮汗如雨了。很快,村里開始招架不住了。很快,有企業集團來承包經營了。來思溪和我們村子的鄰居――延村承包經營的開發商是江西三清山旅游集團。村子交給他們承包后,門票、衛生和經營都交給他們去處理,村民和景點戶按一定的標準收取旅游資源費。實際上,村民能夠享受的很少,似乎旅游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了。到后來,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迷茫,村民的積極性也越來越低落。問題和矛盾相繼出現。隨著村子人口的增加,成年的子女要結婚成家,可是,由于我們村子是一個景區,公司為了自身的利益,一律禁止村民在村子里建新房。于是,便出現了一家十幾口人擠在一幢破舊、狹小的老房子里情況。再加上這些經歷了二三百年風風雨雨的老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幾成危房。村民出于經濟原因,掏不出太多的錢進行修繕,公司又沒有投資,很多人都不想再呆在老房子里,積攢了一點錢就想建新房,一座有“徽商第一村”美稱的思溪,面臨著嚴重的危機。出于種種原因,有不少村民要求開放建房政策。還有的村民開始驅趕游客,與承包經營商對峙,要求增加旅游資源費的數額,等等。一時間,承包商與村集體、村民個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惡化,村民們對村莊的未來、對自己的未來都產生了懷疑,充滿了濃烈的悲觀情緒。經過當地政府的積極調解,村民的努力爭取,終于在近期達成了三方協議,即在維護“徽商第一村”原貌的基礎上,由政府出面在老村之外另辟一塊土地來建設新村。當推土機轟隆隆的吼叫聲從思溪村口一塊面積達二十余畝的荒坡上傳來時,為建房的事情糾纏了幾年,直至多次上訪的俞老漢終于破涕為笑了。他知道,再過幾個月,他的兩個兒子便可以住上新房子了。當然,如今和承包商的抗爭已經改為談判和協商,這說明了村民法制意識的增強,也體現了村民素質的提高。盡管還有許多路要走,但他們相信只要自己去努力,思溪的未來還是美好的。此刻,我的鄉親們最想做的事情是,如何讓思溪村很好地保護好,如何建設一個和諧美滿的新思溪,為他們的子孫后代創造一個美好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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